砍菜单降价自救之后盯上AI,发力AI对星巴克有啥用?
砍菜单降价自救之后盯上AI,发力AI对星巴克有啥用?
砍菜单降价自救之后盯上AI,发力AI对星巴克有啥用?毕业论文写完那天,王子(wángzǐ)依进行第一次AIGC率(人工智能生成内容比例,以下简称AI率)检测。结果给了(le)她重重一击:论文被系统(xìtǒng)判定70%为AI生成。
过去两年,湖北(húběi)大学、福州大学、中国人民大学(zhōngguórénmíndàxué)、中国传媒大学等多所高校将毕业论文的AI率纳入毕业答辩流程,并设置比率红线。
但许多学生发现,AI率检测结果并不稳定(wěndìng):不同平台差别大,有时甚至相互矛盾。写得越规范、用词越准确,AI率反而越高(yuègāo)。有人引用公式、法条、经典文章被判“AI生成”,有人连(lián)致谢也被标红。
一边是学生想尽办法“降AI率”“向AI证明自己不是AI”才能参与答辩。模糊的判定标准下(xià),还催生出一条(yītiáo)隐秘的灰色产业链。
另一边是教师在教学(jiàoxué)中如何感知和(hé)把握AI“介入”。查还是不查、用还是不用、在哪个阶段使用算“作弊”?这些问题没有统一答案。
这一学术监管难题,正在困扰全球教育系统。AI率检测似乎在帮助识别“人”与“机器”的(de)边界,但(dàn)已有不少教师开始反思,当论文写作正好落入AI最擅长(shàncháng)的范围时,当前(dāngqián)的考核,是否已经悖离了教育的初衷?
▲即将毕业的大学生们在拍照留念(liúniàn)。图源ic
降AI率,比写论文还(hái)难?
直到答辩前一周,王子(wángzǐ)依仍深陷AI率的困扰。
她(tā)就读于小学教育专业,毕业论文研究主题是“小学游戏化教学”。早在实习期间(qījiān),她便完成问卷发放和数据收集的工作,原以为只需打磨内容、顺利(shùnlì)答辩即可毕业。
今年年初学校发布新规(xīnguī),论文除查重外,还需接受知网“AI率”检测,并由个人在答辩(dábiàn)前提交检测报告。检测结果原则上不得(bùdé)超过40%,若超出可能被认定为学术不端,将可能给予重写或延毕。
王子依坦言自己在数据分析部分使用过AI工具,进行样本独立性检验。但她发现,AI检测报告标出的多是一些格式规范,“其一(qíyī)”“其二”等分点阐述和名词解释(míngcíjiěshì)被大面积标记,甚至连致谢中引用(yǐnyòng)的一句歌词也(yě)未能幸免。
王子(wángzǐ)依尝试修改被标记的句子,但AI率始终在50%上下徘徊。她在社交媒体上发帖求助,很快(hěnkuài)涌来上百条评论。王子依注意到,最近一个月,常常会在凌晨两三点收到新的评论和(hé)收藏。
有(yǒu)(yǒu)学生称自己的论文在不同平台的AI率(lǜ)相差悬殊(xiāngchàxuánshū),免费网站查询60%,付费网站查询只有10%;有学生引用的古诗词被标注;有学生越改AI率越高;还有学生称自己将论文里的句号全部改成逗号,AI率降低了20%。
评论区里还有很多降AI率攻略。使用翻译软件,将中文内容转译为其他语种后再译回,结果语句(yǔjù)生硬、逻辑错乱,连作者自己都读不下去。有人说可以添加(tiānjiā)“啊(a)”“呢”“哦”之类的语气词。
甚至“魔法(mófǎ)对轰”——“用AI降AI率”。王子依采用了这种方法(fāngfǎ),论文中原本结构清晰的教学设计(shèjì),被转化成了口语化的“老师说什么、学生怎么回应”的对话体,她说,读起来像是一本儿童绘本。
新(xīn)京报记者在评论区看到(kàndào),也有(yǒu)学生质疑,“凭什么让AI定义我是不是AI”。来自一所高校首饰设计专业的赵霖有同样的疑惑,她的论文是作品说明(shuōmíng)的一部分,但学校规定AI率必须低于10%。她原本用AI帮忙润色语句,系统判定90%的内容是AI生成。
“我们是(shì)先做出作品,再写出想法,AI只是(zhǐshì)顺了顺语言。”她说,结果系统只看“像不像AI写的”,却完全无视(wúshì)思考过程。在她眼中,“抄袭”和“使用AI润色”是两回事。前者意味着没有贡献,后者则是一种辅助。但在AI率检测面前,这两者往往被(bèi)同等对待。
在一遍一遍的修改和检测后,王子依觉得自己的论文“千疮百孔”,而(ér)她自己也像个被检测结果(jiéguǒ)支配的AI。老师建议她先(xiān)专注于内容,不必过分(guòfèn)纠结检测。但她担心影响答辩,只能不断删减被标红的段落。
早在2024年6月,华东师范大学与北京师范大学联合推出《生成式人工智能学生(xuéshēng)使用指南》,要求确保(quèbǎo)AI生成内容不超过(chāoguò)全文的20%;天津科技大学2024年的要求是AIGC检测(jiǎncè)不得超过40%;福州大学要求学生答辩(dábiàn)前、答辩后进行两次AIGC检测,检测结果将作为成绩评定和优秀毕业论文评选的参考(cānkǎo)依据。今年以来,又有多所高校加入检测队伍。
许多学生开始紧盯每(měi)一次检测后的“数字(shùzì)”。多位学生表示,他们真正担忧的,是在一个模糊的系统面前,要想尽办法(xiǎngjǐnbànfǎ)通过检测数字上的“达标”,才能获得参加答辩的资格。
▲王子依(yī)社交平台上收藏的降AI率的“攻略”。 受访者供图
“像不像AI”谁(shuí)说了算?
经过大半个月的(de)努力,王子依提交了知网检测AI率为20%的检测报告。但她却始终(shǐzhōng)搞不懂AI率到底是怎么计算出来的。
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法学院教授、数字正义研究中心执行主任裴炜分析,目前多数AI率(lǜ)检测系统(xìtǒng)是基于“语言预测”:通过分析大量AI生成文本,归纳出AI的(de)语言习惯,比如一个(yígè)词组后面通常会跟着哪些词等。再将其与学生(xuéshēng)论文进行比对,如果发现与AI生成文本的特征高度相似,就可能判定某段文字为“AI生成”。
然而,人类本来也会使用规范(guīfàn)、重复的表达,尤其在学术写作、技术(jìshù)报告等规范性文本中。“AI生成”不是“AI原创”,而是AI基于人类创作的语料,模仿人类思考(sīkǎo)表达模式的产物。“换句话说(huànjùhuàshuō),没有AI,人也可能做出类似的语词联系和表达”。
裴炜提到,当前AI率的判断(pànduàn)技术本身存在不确定性。她试用过一些(yīxiē)AI检测工具,发现“容易误伤”,直接(zhíjiē)使用和认定有可能错判学生的真实劳动成果。
另外,不同(bùtóng)检测网站的(de)原始数据库不同,也会造成检测结果的不同。一位人工智能方向的从业人员(cóngyèrényuán)向新京报记者解释,由于大模型的算法内部机制和决策过程是黑箱式的,无法解释为什么这段话被判断为AI生成,只能给出(gěichū)一个结果,比如“AIGC率为73%”。
此前Open AI也在2023年1月发布(fābù)一款AI文本检测工具“AI Classifier”,旨在确定文本是不是人工智能生成的(de),但由于(yóuyú)准确率只有26%,于当年7月宣布停止。
而即便是(shì)人类的语言学专家,也很难分辨二者区别。
2023年,美国南佛罗里达大学的一项研究,邀请语言学专家(zhuānjiā)区分AI生成的文字内容(nèiróng)和(hé)人类写的内容,72名专家的正确率为39%。
新京报记者(jìzhě)也注意到,多个检测网站都标注了(le)“免责说明(shuōmíng)”。“AI生成可能性及被标注的文本,仅表示具有AI生成文本的部分特征,并不确定为AI生成,结果(jiéguǒ)仅供参考。”“由于AI模型的差异性,检测结果可能存在误差。”还有“AI特征值与(yǔ)论文质量无关,检测结果仅供参考”。
尽管AIGC检测(jiǎncè)的原理和准确性是模糊的,但学生们的焦虑很真实(zhēnshí)。
新京报(jīngbào)记者在多个社交(shèjiāo)平台上(shàng)发现“代降AI率”的广告,有的是利用AI网站降重,购买相应的字数,就能自动(zìdòng)生成;也有提供人工降重服务,声称“一对一修改、改到满意”。价格从几十元到几百元不等,常按字数或目标AI率定价。
记者询问了几位“降AI率”服务博主,对方称一篇1万字(wànzì)、AI率45%的论文,花80元(yuán)可以降到个位数,方法是“纯人工(réngōng)调整”。另一位按照修改的字数收费,千字10元。
另外,新京报记者看到,有检测平台一边提供检测AI率(lǜ),一边销售“降AI率”服务。一家(yījiā)网站智能降AIGC的(de)价格(jiàgé)为每千字3-5元,自动改写AIGC疑似度高的片段;人工降重则需要添加客服微信,根据论文题目、检测结果、字数以及降到多少进行报价。
▲新京报记者在(zài)一个免费进行AI率检测的(de)网站上看到,有付费进行降AI率的服务。图源:网络截图
“我不再是(shì)写作者,而是信息传送带”
在教学实践的(de)另一端,无需检测,不少老师也能从论文(lùnwén)中察觉出“AI味儿”。
表述奇怪、“不合年级水平”的(de)表现、虚构的参考文献等——这些(zhèxiē)线索逐渐构成他们判断学生是否使用AI的依据。
陕西一所(yīsuǒ)高校的会计专业教师彭玉发现,今年有人交上来的初稿结构(jiégòu)还算完整、字数达标,但语言干巴,财务数据分析简单又笼统。“有点儿像在(zài)很大的数据库里搜点儿东西拼凑出来。”
她本担心误判,结果学生(xuéshēng)回复“好的(de)(de)”,答应重写。她意识到学生也心虚了。她还记得一个学生的致谢里,每个句子都是句号,对方也坦承“整页都是AI写的”。
类似的直觉也出现在小语种(yǔzhǒng)教学中。一位(yīwèi)北京高校的小语种老师严远提到,自己所在的学校尚未启动AI率检测机制,但今年答辩时,他明显(míngxiǎn)感受到,部分学生论文中展现出“与其学习阶段不匹配”的知识储备和表达(biǎodá)水准。
他提到,AI对翻译类作业的影响尤其显著。学生提交的外译中文本(wénběn)中,充满排比、隐喻和修辞(xiūcí)性的陌生(mòshēng)表达。而中译外的文本,又过于流畅和自然。
西南财经大学社会发展研究院副教授(fùjiàoshòu)陈晶环的“警觉期”更(gèng)早。2022年底Chat GPT问世几个月后,她就注意到学生作业(zuòyè)在质量上的明显跃升。
她最初还欣喜(xīnxǐ),后来却发现许多作业尽管使用(shǐyòng)了大量专业术语和书面表达,但句与句之间缺乏逻辑递进(dìjìn)、语言空洞,甚至彼此相似。她感叹,如今看到不太流畅的句子,反而高兴(gāoxìng),觉得是学生自己写的。她坦言,“老师也很矛盾。”
对于AI率(lǜ)检测,老师们态度不一。
彭玉所在学校今年首次设立AIGC率检测(jiǎncè)机制,规定学生论文中AI生成内容不得超过35%,检测费用每人最多可报销(bàoxiāo)200元(yuán)。她认为这项制度“至少能震慑一批人”。
裴炜则认为,即便是目前广泛使用的“重复(chóngfù)(chóngfù)率”,也在学位论文评价中存在缺陷。在法学专业中,很多术语和法律表达是固定的,如果为了“降重”而扭曲表达,反而有损论述的准确性和严谨性。相较于重复率,AI率的情况(qíngkuàng)更为复杂,在现有技术和评价标准尚(shàng)不(bù)成熟的情况下,直接予以适用可能制造更大的不公与误伤。
同时她认为人机协作的界限非常模糊,如何衡量一(yī)个学生在写作中投入了多少“自己的智力”?从简单输入一个标题(biāotí)就生成一整篇论文(lùnwén),到给出完整的研究问题、思路框架,再让AI完成扩展,或是让AI协助润色和修改(xiūgǎi)文本,这之间很难用一个“率”去界定。
严远提到要警惕(jǐngtì)新的技术官僚主义。学生(xuéshēng)们用AI写论文、用AI查AI率,再用AI降AI率,变成了(le)考察大家谁更会使用AI,变成教育者和被教育者之间的斗智斗勇。
陈晶环看到有被AI率误伤(wùshāng)的大学生,“防守和进攻都靠AI,谁也没能真正走出AI的圈子。”她建议是否可以建立一个(yígè)沟通解释机制(jīzhì)。让学生可以提供一些初稿、改动痕迹等内容,而不是强硬地根据检测数字决定是否能参与(cānyù)答辩。
而在学业之外,AI对学生思维习惯(sīwéixíguàn)的重塑更让部分教师警惕。
陈晶环将其称为“习得性求助(qiúzhù)”。“这是(zhèshì)一种有问题第一反应就不再是自己思考,而是(érshì)立刻去找AI。”这种习得性求助意味着学生主动思考的过程被跳过了:“我不再是写作者,而是信息传送带。”
她感受到,工具的过度使用不仅带来了(le)思维能力(sīwéinénglì)的弱化,更削弱了学生(xuéshēng)的阅读力、耐心和表达欲望。“有学生甚至连AI给出的内容都不愿读完,只觉得前两句差不多,就直接复制进论文。”
而大学阶段最核心的成长,就在于是否形成(xíngchéng)了自主思考的习惯和能力(nénglì)。在她看来,这种被工具牵引(qiānyǐn)和主导、逐渐失去主动权的过程,就是“异化”。
▲知网个人AIGC检测服务页面的常见问题解答(wèntíjiědá)中提到(tídào),AI特征值与论文质量无关,检测结果仅供参考,可能(kěnéng)存在误差。图源:网络截图
AI无法替代(tìdài)人类对现实的感知与回应
夜里十一点,彭玉的(de)微信又响起,是学生发来修改完的论文。
这样的(de)(de)情况她早已习惯。大四不少学生已在实习单位报到,重心不在学术上,而是如何尽快完成学业、顺利毕业。论文修改是他们在下班后,或者(huòzhě)挤出周末的时间赶工出来的。在就业压力与工具便利的双重作用下,论文变成一项(yīxiàng)需要完成的“任务”。
本科毕业论文(bìyèlùnwén)最初的设想,是训练学生的科研能(néng)力与培养探索精神,也就是“能不能提出一个研究问题,并进行系统性的分析”。
但陈晶环指出,在实践中,这个目标不断(bùduàn)被“降维(jiàngwéi)处理”。“我们已经不苛求本科生做出理论创新了,重点要求学生要有最基本的学术规范,只要他能用学术语言(yǔyán)、说得通、讲得顺,就算合格。”
而表述结构清晰、语言(yǔyán)规范、格式统一,这恰恰(qiàqià)是AI最擅长模仿的领域。
严远直言,在如今的(de)技术面前,传统的作业或者(huòzhě)考核已经失去意义,像一场师生间的互相欺骗,“装作AI不存在。”
换句话说,目前高校的教育考核方式,已经难以适应人工智能等新(xīn)工具(gōngjù)的广泛使用。更有老师直言,这相当于用农业社会(shèhuì)的考法,应对智能社会的工具。
裴炜认为不(bù)可能在AI技术高速发展的同时,又禁止学生使用。相反地,在未来社会,学生的数字能力(nénglì)、智能能力将是其(qí)核心竞争力。因此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学生使用AI去应对考评(kǎopíng),而在于AI时代教育理念、教育方式和人才评价机制需要与时俱进。
陈晶环认为,技术的变化正(zhèng)要求教育做出结构性(jiégòuxìng)调整——改变考核方式、更新评价指标、重塑教学目标。“这是教育的责任,而不是(búshì)学生的负担。”
比起(bǐqǐ)限制或(huò)一味禁止AI使用,多位教师提到,重点是在(zài)教育中正视工具的(de)存在,并引导学生在使用中保持思维的主动权。严远注意到,一些学生通过(tōngguò)AI辅助,能够更便捷地查阅多语种资料、了解语法细节,尤其是在教师未能覆盖到的地方,AI反而起到了“补课”作用。
面对这种(zhèzhǒng)趋势(qūshì),老师们正主动调整,布置无法被AI完成的作业,或者让AI只能起到辅助作用。
陈晶环将课程论文写作改成口头汇报对某本(mǒuběn)社会学著作(zhùzuò)的理解,并且不使用PPT脱稿(tuōgǎo)讲解,这样学生就必须在理解的基础上,用自己(zìjǐ)的语言表达。她还让学生书写个人生活史。这种非结构化、贴近生活的写作,迫使学生自己动手,无法靠AI代劳。在研究生课程上,她则鼓励学生有意识地探索AI的可能性(kěnéngxìng)。
严远尝试让学生翻译(fānyì)文本并配音。学生可以用AI翻译,但必须亲自配音。在小语种学习中,口头转述比笔头儿更能检验学习质量(zhìliàng)。
此外,严远在讲授生态环保等复杂议题时,课堂时间限制没办法拓展。他鼓励学生(xuéshēng)(xuéshēng)用AI梳理背景知识,再在课堂上讨论AI给出的观点。这种方式不仅拓宽了学生的视野,还激发了多元思考。“不同同学使用AI,有时会(huì)提出意料之外的观点,这反而让讨论更(gèng)深入和(hé)多元。”
在裴炜看来,技术带来的(de)变化(biànhuà)是每(měi)一代人都要面对的。从更长远的尺度看,当AI更加深入地介入学术研究,学术诚信的边界如何划分,在文章(wénzhāng)中如何提及AI的贡献,AI能否列为论文作者,乃至如何定义学术诚信、合作(hézuò)、学术剽窃,可能都需要教育界和学术界一起慢慢探索。
采访中,陈晶环提到去(qù)大凉山做田野调查的故事。她长期关注彝族地区的农村基层治理(zhìlǐ),涉及当地特有的文化传统。这些信息只有通过实地田野调查才能积累起来,如果把时间线拉长到十年的追踪,观察(guānchá)政策如何影响一个具体村庄的变迁,这种深度和系统性(xìtǒngxìng)AI无法做到。
“AI等待被(bèi)人类喂养。”她认为(rènwéi),AI再强大,也无法替代人类对现实的感知与回应,这恰恰是最不该放弃的能力。
(记者 李聪(lǐcōng) 编辑 陈晓舒 校对 赵琳 应受访者要求,文中严远、王子依、赵霖、彭玉为(péngyùwèi)化名)
来源(láiyuán):新京报微信公众号
毕业论文写完那天,王子(wángzǐ)依进行第一次AIGC率(人工智能生成内容比例,以下简称AI率)检测。结果给了(le)她重重一击:论文被系统(xìtǒng)判定70%为AI生成。
过去两年,湖北(húběi)大学、福州大学、中国人民大学(zhōngguórénmíndàxué)、中国传媒大学等多所高校将毕业论文的AI率纳入毕业答辩流程,并设置比率红线。
但许多学生发现,AI率检测结果并不稳定(wěndìng):不同平台差别大,有时甚至相互矛盾。写得越规范、用词越准确,AI率反而越高(yuègāo)。有人引用公式、法条、经典文章被判“AI生成”,有人连(lián)致谢也被标红。
一边是学生想尽办法“降AI率”“向AI证明自己不是AI”才能参与答辩。模糊的判定标准下(xià),还催生出一条(yītiáo)隐秘的灰色产业链。
另一边是教师在教学(jiàoxué)中如何感知和(hé)把握AI“介入”。查还是不查、用还是不用、在哪个阶段使用算“作弊”?这些问题没有统一答案。
这一学术监管难题,正在困扰全球教育系统。AI率检测似乎在帮助识别“人”与“机器”的(de)边界,但(dàn)已有不少教师开始反思,当论文写作正好落入AI最擅长(shàncháng)的范围时,当前(dāngqián)的考核,是否已经悖离了教育的初衷?
▲即将毕业的大学生们在拍照留念(liúniàn)。图源ic
降AI率,比写论文还(hái)难?
直到答辩前一周,王子(wángzǐ)依仍深陷AI率的困扰。
她(tā)就读于小学教育专业,毕业论文研究主题是“小学游戏化教学”。早在实习期间(qījiān),她便完成问卷发放和数据收集的工作,原以为只需打磨内容、顺利(shùnlì)答辩即可毕业。
今年年初学校发布新规(xīnguī),论文除查重外,还需接受知网“AI率”检测,并由个人在答辩(dábiàn)前提交检测报告。检测结果原则上不得(bùdé)超过40%,若超出可能被认定为学术不端,将可能给予重写或延毕。
王子依坦言自己在数据分析部分使用过AI工具,进行样本独立性检验。但她发现,AI检测报告标出的多是一些格式规范,“其一(qíyī)”“其二”等分点阐述和名词解释(míngcíjiěshì)被大面积标记,甚至连致谢中引用(yǐnyòng)的一句歌词也(yě)未能幸免。
王子(wángzǐ)依尝试修改被标记的句子,但AI率始终在50%上下徘徊。她在社交媒体上发帖求助,很快(hěnkuài)涌来上百条评论。王子依注意到,最近一个月,常常会在凌晨两三点收到新的评论和(hé)收藏。
有(yǒu)(yǒu)学生称自己的论文在不同平台的AI率(lǜ)相差悬殊(xiāngchàxuánshū),免费网站查询60%,付费网站查询只有10%;有学生引用的古诗词被标注;有学生越改AI率越高;还有学生称自己将论文里的句号全部改成逗号,AI率降低了20%。
评论区里还有很多降AI率攻略。使用翻译软件,将中文内容转译为其他语种后再译回,结果语句(yǔjù)生硬、逻辑错乱,连作者自己都读不下去。有人说可以添加(tiānjiā)“啊(a)”“呢”“哦”之类的语气词。
甚至“魔法(mófǎ)对轰”——“用AI降AI率”。王子依采用了这种方法(fāngfǎ),论文中原本结构清晰的教学设计(shèjì),被转化成了口语化的“老师说什么、学生怎么回应”的对话体,她说,读起来像是一本儿童绘本。
新(xīn)京报记者在评论区看到(kàndào),也有(yǒu)学生质疑,“凭什么让AI定义我是不是AI”。来自一所高校首饰设计专业的赵霖有同样的疑惑,她的论文是作品说明(shuōmíng)的一部分,但学校规定AI率必须低于10%。她原本用AI帮忙润色语句,系统判定90%的内容是AI生成。
“我们是(shì)先做出作品,再写出想法,AI只是(zhǐshì)顺了顺语言。”她说,结果系统只看“像不像AI写的”,却完全无视(wúshì)思考过程。在她眼中,“抄袭”和“使用AI润色”是两回事。前者意味着没有贡献,后者则是一种辅助。但在AI率检测面前,这两者往往被(bèi)同等对待。
在一遍一遍的修改和检测后,王子依觉得自己的论文“千疮百孔”,而(ér)她自己也像个被检测结果(jiéguǒ)支配的AI。老师建议她先(xiān)专注于内容,不必过分(guòfèn)纠结检测。但她担心影响答辩,只能不断删减被标红的段落。
早在2024年6月,华东师范大学与北京师范大学联合推出《生成式人工智能学生(xuéshēng)使用指南》,要求确保(quèbǎo)AI生成内容不超过(chāoguò)全文的20%;天津科技大学2024年的要求是AIGC检测(jiǎncè)不得超过40%;福州大学要求学生答辩(dábiàn)前、答辩后进行两次AIGC检测,检测结果将作为成绩评定和优秀毕业论文评选的参考(cānkǎo)依据。今年以来,又有多所高校加入检测队伍。
许多学生开始紧盯每(měi)一次检测后的“数字(shùzì)”。多位学生表示,他们真正担忧的,是在一个模糊的系统面前,要想尽办法(xiǎngjǐnbànfǎ)通过检测数字上的“达标”,才能获得参加答辩的资格。
▲王子依(yī)社交平台上收藏的降AI率的“攻略”。 受访者供图
“像不像AI”谁(shuí)说了算?
经过大半个月的(de)努力,王子依提交了知网检测AI率为20%的检测报告。但她却始终(shǐzhōng)搞不懂AI率到底是怎么计算出来的。
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法学院教授、数字正义研究中心执行主任裴炜分析,目前多数AI率(lǜ)检测系统(xìtǒng)是基于“语言预测”:通过分析大量AI生成文本,归纳出AI的(de)语言习惯,比如一个(yígè)词组后面通常会跟着哪些词等。再将其与学生(xuéshēng)论文进行比对,如果发现与AI生成文本的特征高度相似,就可能判定某段文字为“AI生成”。
然而,人类本来也会使用规范(guīfàn)、重复的表达,尤其在学术写作、技术(jìshù)报告等规范性文本中。“AI生成”不是“AI原创”,而是AI基于人类创作的语料,模仿人类思考(sīkǎo)表达模式的产物。“换句话说(huànjùhuàshuō),没有AI,人也可能做出类似的语词联系和表达”。
裴炜提到,当前AI率的判断(pànduàn)技术本身存在不确定性。她试用过一些(yīxiē)AI检测工具,发现“容易误伤”,直接(zhíjiē)使用和认定有可能错判学生的真实劳动成果。
另外,不同(bùtóng)检测网站的(de)原始数据库不同,也会造成检测结果的不同。一位人工智能方向的从业人员(cóngyèrényuán)向新京报记者解释,由于大模型的算法内部机制和决策过程是黑箱式的,无法解释为什么这段话被判断为AI生成,只能给出(gěichū)一个结果,比如“AIGC率为73%”。
此前Open AI也在2023年1月发布(fābù)一款AI文本检测工具“AI Classifier”,旨在确定文本是不是人工智能生成的(de),但由于(yóuyú)准确率只有26%,于当年7月宣布停止。
而即便是(shì)人类的语言学专家,也很难分辨二者区别。
2023年,美国南佛罗里达大学的一项研究,邀请语言学专家(zhuānjiā)区分AI生成的文字内容(nèiróng)和(hé)人类写的内容,72名专家的正确率为39%。
新京报记者(jìzhě)也注意到,多个检测网站都标注了(le)“免责说明(shuōmíng)”。“AI生成可能性及被标注的文本,仅表示具有AI生成文本的部分特征,并不确定为AI生成,结果(jiéguǒ)仅供参考。”“由于AI模型的差异性,检测结果可能存在误差。”还有“AI特征值与(yǔ)论文质量无关,检测结果仅供参考”。
尽管AIGC检测(jiǎncè)的原理和准确性是模糊的,但学生们的焦虑很真实(zhēnshí)。
新京报(jīngbào)记者在多个社交(shèjiāo)平台上(shàng)发现“代降AI率”的广告,有的是利用AI网站降重,购买相应的字数,就能自动(zìdòng)生成;也有提供人工降重服务,声称“一对一修改、改到满意”。价格从几十元到几百元不等,常按字数或目标AI率定价。
记者询问了几位“降AI率”服务博主,对方称一篇1万字(wànzì)、AI率45%的论文,花80元(yuán)可以降到个位数,方法是“纯人工(réngōng)调整”。另一位按照修改的字数收费,千字10元。
另外,新京报记者看到,有检测平台一边提供检测AI率(lǜ),一边销售“降AI率”服务。一家(yījiā)网站智能降AIGC的(de)价格(jiàgé)为每千字3-5元,自动改写AIGC疑似度高的片段;人工降重则需要添加客服微信,根据论文题目、检测结果、字数以及降到多少进行报价。
▲新京报记者在(zài)一个免费进行AI率检测的(de)网站上看到,有付费进行降AI率的服务。图源:网络截图
“我不再是(shì)写作者,而是信息传送带”
在教学实践的(de)另一端,无需检测,不少老师也能从论文(lùnwén)中察觉出“AI味儿”。
表述奇怪、“不合年级水平”的(de)表现、虚构的参考文献等——这些(zhèxiē)线索逐渐构成他们判断学生是否使用AI的依据。
陕西一所(yīsuǒ)高校的会计专业教师彭玉发现,今年有人交上来的初稿结构(jiégòu)还算完整、字数达标,但语言干巴,财务数据分析简单又笼统。“有点儿像在(zài)很大的数据库里搜点儿东西拼凑出来。”
她本担心误判,结果学生(xuéshēng)回复“好的(de)(de)”,答应重写。她意识到学生也心虚了。她还记得一个学生的致谢里,每个句子都是句号,对方也坦承“整页都是AI写的”。
类似的直觉也出现在小语种(yǔzhǒng)教学中。一位(yīwèi)北京高校的小语种老师严远提到,自己所在的学校尚未启动AI率检测机制,但今年答辩时,他明显(míngxiǎn)感受到,部分学生论文中展现出“与其学习阶段不匹配”的知识储备和表达(biǎodá)水准。
他提到,AI对翻译类作业的影响尤其显著。学生提交的外译中文本(wénběn)中,充满排比、隐喻和修辞(xiūcí)性的陌生(mòshēng)表达。而中译外的文本,又过于流畅和自然。
西南财经大学社会发展研究院副教授(fùjiàoshòu)陈晶环的“警觉期”更(gèng)早。2022年底Chat GPT问世几个月后,她就注意到学生作业(zuòyè)在质量上的明显跃升。
她最初还欣喜(xīnxǐ),后来却发现许多作业尽管使用(shǐyòng)了大量专业术语和书面表达,但句与句之间缺乏逻辑递进(dìjìn)、语言空洞,甚至彼此相似。她感叹,如今看到不太流畅的句子,反而高兴(gāoxìng),觉得是学生自己写的。她坦言,“老师也很矛盾。”
对于AI率(lǜ)检测,老师们态度不一。
彭玉所在学校今年首次设立AIGC率检测(jiǎncè)机制,规定学生论文中AI生成内容不得超过35%,检测费用每人最多可报销(bàoxiāo)200元(yuán)。她认为这项制度“至少能震慑一批人”。
裴炜则认为,即便是目前广泛使用的“重复(chóngfù)(chóngfù)率”,也在学位论文评价中存在缺陷。在法学专业中,很多术语和法律表达是固定的,如果为了“降重”而扭曲表达,反而有损论述的准确性和严谨性。相较于重复率,AI率的情况(qíngkuàng)更为复杂,在现有技术和评价标准尚(shàng)不(bù)成熟的情况下,直接予以适用可能制造更大的不公与误伤。
同时她认为人机协作的界限非常模糊,如何衡量一(yī)个学生在写作中投入了多少“自己的智力”?从简单输入一个标题(biāotí)就生成一整篇论文(lùnwén),到给出完整的研究问题、思路框架,再让AI完成扩展,或是让AI协助润色和修改(xiūgǎi)文本,这之间很难用一个“率”去界定。
严远提到要警惕(jǐngtì)新的技术官僚主义。学生(xuéshēng)们用AI写论文、用AI查AI率,再用AI降AI率,变成了(le)考察大家谁更会使用AI,变成教育者和被教育者之间的斗智斗勇。
陈晶环看到有被AI率误伤(wùshāng)的大学生,“防守和进攻都靠AI,谁也没能真正走出AI的圈子。”她建议是否可以建立一个(yígè)沟通解释机制(jīzhì)。让学生可以提供一些初稿、改动痕迹等内容,而不是强硬地根据检测数字决定是否能参与(cānyù)答辩。
而在学业之外,AI对学生思维习惯(sīwéixíguàn)的重塑更让部分教师警惕。
陈晶环将其称为“习得性求助(qiúzhù)”。“这是(zhèshì)一种有问题第一反应就不再是自己思考,而是(érshì)立刻去找AI。”这种习得性求助意味着学生主动思考的过程被跳过了:“我不再是写作者,而是信息传送带。”
她感受到,工具的过度使用不仅带来了(le)思维能力(sīwéinénglì)的弱化,更削弱了学生(xuéshēng)的阅读力、耐心和表达欲望。“有学生甚至连AI给出的内容都不愿读完,只觉得前两句差不多,就直接复制进论文。”
而大学阶段最核心的成长,就在于是否形成(xíngchéng)了自主思考的习惯和能力(nénglì)。在她看来,这种被工具牵引(qiānyǐn)和主导、逐渐失去主动权的过程,就是“异化”。
▲知网个人AIGC检测服务页面的常见问题解答(wèntíjiědá)中提到(tídào),AI特征值与论文质量无关,检测结果仅供参考,可能(kěnéng)存在误差。图源:网络截图
AI无法替代(tìdài)人类对现实的感知与回应
夜里十一点,彭玉的(de)微信又响起,是学生发来修改完的论文。
这样的(de)(de)情况她早已习惯。大四不少学生已在实习单位报到,重心不在学术上,而是如何尽快完成学业、顺利毕业。论文修改是他们在下班后,或者(huòzhě)挤出周末的时间赶工出来的。在就业压力与工具便利的双重作用下,论文变成一项(yīxiàng)需要完成的“任务”。
本科毕业论文(bìyèlùnwén)最初的设想,是训练学生的科研能(néng)力与培养探索精神,也就是“能不能提出一个研究问题,并进行系统性的分析”。
但陈晶环指出,在实践中,这个目标不断(bùduàn)被“降维(jiàngwéi)处理”。“我们已经不苛求本科生做出理论创新了,重点要求学生要有最基本的学术规范,只要他能用学术语言(yǔyán)、说得通、讲得顺,就算合格。”
而表述结构清晰、语言(yǔyán)规范、格式统一,这恰恰(qiàqià)是AI最擅长模仿的领域。
严远直言,在如今的(de)技术面前,传统的作业或者(huòzhě)考核已经失去意义,像一场师生间的互相欺骗,“装作AI不存在。”
换句话说,目前高校的教育考核方式,已经难以适应人工智能等新(xīn)工具(gōngjù)的广泛使用。更有老师直言,这相当于用农业社会(shèhuì)的考法,应对智能社会的工具。
裴炜认为不(bù)可能在AI技术高速发展的同时,又禁止学生使用。相反地,在未来社会,学生的数字能力(nénglì)、智能能力将是其(qí)核心竞争力。因此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学生使用AI去应对考评(kǎopíng),而在于AI时代教育理念、教育方式和人才评价机制需要与时俱进。
陈晶环认为,技术的变化正(zhèng)要求教育做出结构性(jiégòuxìng)调整——改变考核方式、更新评价指标、重塑教学目标。“这是教育的责任,而不是(búshì)学生的负担。”
比起(bǐqǐ)限制或(huò)一味禁止AI使用,多位教师提到,重点是在(zài)教育中正视工具的(de)存在,并引导学生在使用中保持思维的主动权。严远注意到,一些学生通过(tōngguò)AI辅助,能够更便捷地查阅多语种资料、了解语法细节,尤其是在教师未能覆盖到的地方,AI反而起到了“补课”作用。
面对这种(zhèzhǒng)趋势(qūshì),老师们正主动调整,布置无法被AI完成的作业,或者让AI只能起到辅助作用。
陈晶环将课程论文写作改成口头汇报对某本(mǒuběn)社会学著作(zhùzuò)的理解,并且不使用PPT脱稿(tuōgǎo)讲解,这样学生就必须在理解的基础上,用自己(zìjǐ)的语言表达。她还让学生书写个人生活史。这种非结构化、贴近生活的写作,迫使学生自己动手,无法靠AI代劳。在研究生课程上,她则鼓励学生有意识地探索AI的可能性(kěnéngxìng)。
严远尝试让学生翻译(fānyì)文本并配音。学生可以用AI翻译,但必须亲自配音。在小语种学习中,口头转述比笔头儿更能检验学习质量(zhìliàng)。
此外,严远在讲授生态环保等复杂议题时,课堂时间限制没办法拓展。他鼓励学生(xuéshēng)(xuéshēng)用AI梳理背景知识,再在课堂上讨论AI给出的观点。这种方式不仅拓宽了学生的视野,还激发了多元思考。“不同同学使用AI,有时会(huì)提出意料之外的观点,这反而让讨论更(gèng)深入和(hé)多元。”
在裴炜看来,技术带来的(de)变化(biànhuà)是每(měi)一代人都要面对的。从更长远的尺度看,当AI更加深入地介入学术研究,学术诚信的边界如何划分,在文章(wénzhāng)中如何提及AI的贡献,AI能否列为论文作者,乃至如何定义学术诚信、合作(hézuò)、学术剽窃,可能都需要教育界和学术界一起慢慢探索。
采访中,陈晶环提到去(qù)大凉山做田野调查的故事。她长期关注彝族地区的农村基层治理(zhìlǐ),涉及当地特有的文化传统。这些信息只有通过实地田野调查才能积累起来,如果把时间线拉长到十年的追踪,观察(guānchá)政策如何影响一个具体村庄的变迁,这种深度和系统性(xìtǒngxìng)AI无法做到。
“AI等待被(bèi)人类喂养。”她认为(rènwéi),AI再强大,也无法替代人类对现实的感知与回应,这恰恰是最不该放弃的能力。
(记者 李聪(lǐcōng) 编辑 陈晓舒 校对 赵琳 应受访者要求,文中严远、王子依、赵霖、彭玉为(péngyùwèi)化名)
来源(láiyuán):新京报微信公众号





相关推荐
评论列表
暂无评论,快抢沙发吧~
你 发表评论:
欢迎